——沈阳市浑南新区 陈胜谦
周末,在家整理旧衣服时,无意中翻出一本上学时的相册,随手翻了几页,目光就停留在一张泛黄的旧相片上。这是一张小学三年级时的照片,照片里的自己愣头愣脑,一条歪戴着的红领巾,站姿标枪一样笔直。不过吸引我的并非照片本身,而是照片背面黑墨水写着的一行字:“一粥一饭,当思来处不易;半丝半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”这是我家的家训。陈旧的墨迹,带着我的思绪转眼回到三十年前。
小学时候的我酷爱集邮,那时学校里掀起一股集邮热,学习之余,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摆弄小册子里的一张张邮票。有一次,到同学家里参观了他爸爸送给他的精美邮票后,非常羡慕,回家吃晚饭时就问父亲,为什么同学的爸爸就能给他那么多漂亮的邮票,自己的爸爸能送给我什么?
父亲沉默了一会儿,就念了这句话给我:“一粥一饭,当思来处不易;半丝半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”然后慢慢地把他小时候的故事讲给我听。
父亲老家在浙江浦江的农村,他是一个从深山沟里走出来的娃子。上初中时,父亲每天都要走十几里的山路去县城里面念书;后来考上浙江大学,家里却因为没钱供他念书几乎辍学,为了能吃口饱饭,父亲周末都会去杭州的公园里挖坑植树,每挖一个坑,可以得到一角钱……
少年懵懂的我对这句话一知半解,不明白什么是家训,只知道这句老话是爷爷教给了父亲,父亲又教给了我。
那时候,生活物资还非常紧缺,米面、豆油、鱼肉甚至裁衣服的布料都需要凭票限量购买。有一次,我因为不喜欢炖粉条的味道,把半碗粉条倒掉了,被父亲发现的后果非常严重,挨打之余还被罚将家训抄写五十遍。也正是因为这次惩罚,二十字的家训从此刻骨铭心。
大学毕业那年,我随父亲回浙江老家探亲。那时候中国的市场经济发展得如火如荼,浙江的宁波、温州、金华、义乌都是走在最前沿的城市,父亲的老家紧邻义乌,经济发展自然也很接地气。去四叔家串门时,婶婶带着我去义乌市逛了一圈,让我有机会亲眼看到了闻名全国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——四叔在这个市场里有两个摊位,也是老家最先致富的一批人。晚上住在四叔家里,开饭前,我意外地看到两个小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,一边对着丰富的菜肴流口水,一边用稚嫩的声音背诵家训。四叔说,原来家里穷,老人没留下什么,就留下这句话传家。
挥手间十几年过去了,我也有了孩子。曾几何时,父亲口中的家训只是作为我儿时的一片记忆,默默地保留着,毕竟,当今社会的物质生产已经繁荣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,勤俭持家的老话似乎越来越远离我们的生活。然而当某一天,我看到儿子在餐桌上将咬了一口的饺子从盘子里拨出去,只因为不够可口时,老父亲看在眼里,却什么也没说,默默地捡起饺子,放到了自己的碗里。本来不以为意的我百感交集。那天晚上睡觉前,我给儿子讲故事,讲家训的故事,讲那句“一粥一饭,当思来处不易;半丝半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”讲那个单薄少年为了继续学业,不得不在周末到公园里挖坑种树,骄阳炙烤着脊背,少年挥汗如雨……如今,我五岁的儿子,已经能用他的小手捏着铅笔,歪歪扭扭地将家训默写下来了。
在物质生活空前丰富的今天,很多人会有这样的感觉:繁华世界,让我们得到了很多,同时也失去了很多。物质生活富足而充实,空虚的精神却每每拷问灵魂。我们不断以更高更新的视角去眺望新世界,而内心却越来越渴望回归最质朴的本真。我想,我们所渴望的,应该就是传承,中华优良传统的传承,在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言传身教中薪火相传,历久弥香。